“你准备用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给我做治疗呢?还是用艾瑞克森的催眠疗法给我做治疗。佛洛依德探讨的是人性最丑恶的部分,而艾瑞克森绕过了阻抗,他更加人性,他们的哲学观大为不同,还有罗杰斯的人本主义,他更加的人性化,他比所有人更让我钦佩,但我也很欣赏佛洛依德的冷酷和理性,还有心理学大师马斯洛,他的需要层次论很幼稚低级...”
我看着面前的清华大学的计算机系的研究生,毕业了四年,呆在家里打游戏,研究心理学和哲学书籍,却不能在一个工作岗位持续工作一年,已经换了四份工作,被母亲强制带到我这里,跟我滔滔不绝的讨论心理学概念。我盯着他的嘴,看着那两片一张一合的唇,讲话时,有些变形夸张,宣示着对抽象概念了如指掌的得意和自我满足。很久没刮的胡子,稀稀拉拉地在上唇上黏贴着。他轰炸机一样的把本属于我工作领域的术语,一个一个由他的大脑中拉出来,我感觉一片茫然,耳边只剩下嗡嗡嗡嗡的声音,突然觉得自己陷入到人机大战的科幻片里,和一个智能机器人在对决。不知从哪里开始。
“你最近一次去欣赏花是什么时候?”我打断他。他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,不知道我为什么问这个无聊的问题。“10年前吧。”“你最后一次谈恋爱呢?”我又问。“没有过。”他摇摇头。“我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,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孩,后来为了考清华,就不了了之了。”他说。的确,看他现在的样子,头发蓬乱,脸上油腻腻的零星散布着几颗粉刺,走路时鞋子发出邋里邋遢的声音,目光萎靡,确实不像沐浴在爱河的动物。
“你父母每天都在忙什么?你跟他们交流吗?”我接着问。
“他们——,我爸忙着赚钱,我妈忙着数钱。”他一脸不屑。
心里突生悲凉。这时,过往的另一组完全不同的画面浮现出来——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,从外地来看我,她搞房地产,很有钱。傍晚,我带她去我居住的新校区散步,校园里风景优美,绿树成荫。当时正值清明过后,空气湿润,鸟语花香。她随我一路走,一路算计,这个校区哪个部分大概多少钱,哪个建筑大概多少万,某一片绿化得多少钱,某种瓷砖和大理石多少钱;她一句都没有提到风景和我的陪伴带给她的美好感受。她步履匆忙,我一路小跑跟着她,像要赶赴一个战场。我从后面看着她的背影,呈现在我眼里的是一具僵硬、紧绷的躯体;服装靓丽光鲜,身材也算突兀有致,却少了些许温柔闲适自在。她告诉我,她患有偏头疼和神经性皮炎,而这些疾病的心理学解释是情绪紧张、死板以及好争斗和嫉妒。这时,我们路过一尊大理石雕像,我立刻觉得那就是她——那个大理石雕像,僵硬、理性、冰冷,外观美丽而内在缺少温度。
这两组画面表现是如此不同:前者消沉,后者激昂;前者懈怠;后者紧张;前者貌似失败,后者看似成功;本质却又如此一致, 那就是:只剩下脑子,却丢失了心。